[本报记者 魏东平] 2001年11月30日,天津红桥区复兴路工地文物发掘现场,十几位考古专家仔细端详着一块刚出土的铁疙瘩,没有人能说明白它的来龙去脉。“这是清咸丰年间福建宝福局铸造的铁钱,因为工艺粗糙没有流通,就运到天津当炮砂。”一个15岁孩子的话让大家嗤之以鼻:“那时都是铜钱,哪来的铁钱!”“再往下挖应该还会有炮弹。”10分钟后果然挖出一颗直径4厘米的铁炮弹。
这个孩子就是当年已名震大半个中国的天才考古少年郝笛,后来天津的许多大型考古挖掘现场都邀请他到场。8岁时,他花5元钱买下了直径15厘米的太平天国时期孤币“洪武通宝”;10岁起,他收藏考证古代盔甲,现在是国内外此项研究的顶级专家;12岁,他破解了困扰中国考古界2000年的谜题“白金三品”和“鱼肠剑”,初步确立了在中国考古界的地位;13岁,他成为中国文博学会专业委员会年龄最小的会员;他的藏品价值过亿,是中国古钱币、古铜镜、古兵器戈最大的收藏鉴赏家;他的鉴定结果往往决定着几百甚至上千万元额度的大宗文物交易。
八九岁时赚了17万元
在考古鉴宝界,郝笛颇像一座无人能够探知的古墓,充满悬疑与传奇。
10岁以前,郝笛一直住在沈阳道附近的爷爷奶奶家。在父亲郝文敏的记忆里,5岁时郝笛就开始迷恋文物了。
郝笛自小有着同龄孩子身上少见的安静,而且智商奇高,父亲需用计算器计算的百位数加减法,他张口就能说出结果,给他买的玩具他看都不看一眼。
上学以后,郝笛常常深夜才回家,问他,就说去看朋友了。什么朋友能玩到这么晚?家人把电话打过去,朋友竟是位70多岁的老人,那时他的身边都是这样的朋友。
沈阳道上的老人们后来说,6岁起,郝笛就已是文物市场上频繁的买家了。7岁时,他就花7000元钱买回一把青铜剑。
10岁那年爷爷去世了。晚上,郝笛静静走进来,跪在灵堂前,4个多小时后,郝文敏一觉醒来发现儿子还跪在那儿,一推,孩子已僵住了。当医生的妈妈赶过来,看到儿子的腿都紫了,揉了3个多小时,孩子的腿才会动。丧事办完后,郝文敏觉得应该跟儿子好好谈谈,郝笛哇的一声哭出来:“是我害死了爷爷,他不该死那么早,他把你给他的医药费全拿给我买文物了……”郝文敏大吃一惊,那时他的生意很顺,每个月都给患糖尿病的父亲三五千甚至上万元钱。到那时,郝笛购买文物已花去40多万元,其中还有他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。郝笛对父亲讲起八九岁时,一处工地挖出一批碎瓷片,他一包包背回家,攒了4麻袋。之后一片片拿到市场上去卖,他懂行,谁也骗不了他,一共卖了17万元。7800多枚古铜镜,几乎是现有存世总量的1/3,大多是那时他从文物市场淘来的。
10年来,每到爷爷忌日那天,郝笛都水米不进,以此作为对给他帮助最多的爷爷的纪念。
司马南: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世界
天津老作家、收藏家王鹏就住在郝笛家楼上。他清楚记得,郝笛7岁那年,自己的老师——一位钱币收藏大家闻讯找到郝笛,随身带来几本收藏册,3000多枚古币,3分多钟,郝笛合上钱册,“有7枚不对,仿的。”老先生惊得目瞪口呆,那7枚一般学者拿放大镜都鉴定不准的仿品是他故意夹进去试探郝笛的。那时,郝笛已是名震京津的古钱币研究“神童”了。
郝文敏最初见识到儿子的厉害时儿子还不到9岁。那年在洛阳博物馆,他不经意跟身边一个馆员说起自己是郝笛的父亲,呼啦围过来几位研究员,一个副馆长还不住叮嘱他:“好好培养,你儿子可了不得。”有一年,郝文敏带着儿子去参观故宫博物院,小郝笛边看边说:“这个年代不对,那个工艺写错了。”郝文敏直拦孩子别乱讲,旁边一位老者说:“他说得对,我能和他聊聊吗?”边聊,老人还不住地记录,后来,有人告诉郝文敏,那位老人就是文物名家、末代皇叔溥佐先生。
11岁时,曾有人问郝笛“凭什么给人家鉴定文物的真伪?”郝笛说:“很简单,老的东西都有神韵,像围棋的黑白子一样分明。”“什么是韵?”“一种感觉,很微观,说不出来,肯定不是唯物的东西,上千年了能没有神韵吗?”满座失声。
上初中时,郝笛常常逃课,躲在家中或图书馆研究考古和历史书籍,《二十五史》、《铜元详考》、《中国古币》……一学期下来,郝笛在学校的考勤只有几个星期。12岁,发现了“白金三品”和“鱼肠剑”后,他撰写出《发现鱼肠剑后的探索》、《棘币初探》等多篇论文。
是真的吗?最先赶来求证的安徽电视台记者足足数了一天一夜,郝笛家几乎包含了中国历朝历代的钱币共有167800枚,古兵器戈、青铜剑3000多把,盔甲10多副……
小山似的古钱币堆在屋中,天津一位记者随意从中抽出一枚,坐在沙发里的郝笛只一瞥:“东西汉之间流通的新疆龟兹无纹钱,是目前发现最小的币。”再抽一枚,“西汉早期的榆荚半两钱,厚0.2毫米,是中国最薄的古钱币。”山东电视台导演许凡和他打赌,把他带进山东博物馆库房,随便指出一件,他能滔滔不绝讲上几十分钟。
反伪斗士司马南带着专家找到16岁的郝笛,从高古玉到瓷器到盔甲到陶器,郝笛讲得专家时而连连点头时而轻轻摇头:“这个,我们还没有涉足过……”临了,司马南拉着郝笛的手说:“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世界,理解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老话。”
西北列车上的刀光剑影
专家说:“能与郝笛对话的古钱币专家,全国不到10人。”很早,郝笛就已是全球数十家博物馆最资深和权威的客座专家了,从北京、台北故宫博物院到海外收藏界,从京津到西北到江南,郝笛被当做大师一样尊崇和膜拜,一件文物只要郝笛看过了,没有人再怀疑它的真伪和价值。
在武昌一个农家的炕头,郝笛匍匐在一件件古器具旁,嘴里不住叨念着:“对,对,都对。”然后用手一指墙角、地当中几个盆碗:“这个,这个,不对,仿的,还有那个,修补过……”卖家直喊冤:“你得给我证明,这可不是我仿的,否则,我在圈里还怎么吃饭啊。”“都是早仿的,你也没这个本事。”临了,郝笛看一眼两家:“结了,你们谁给钱?”郝笛是卖家托了几层关系请来的,但他绝不会因为谁的面子偏袒谁。“我付钱,但我绝不可能给你3%。”买家开口了:“我会付给你5%。”那笔交易的最终额度是700多万,那一年,郝笛14岁。如今,从港台到内地一大批企业家、演艺界大腕等文物买家,都以能请到郝笛做鉴定作为是否收购的标准,他的结论往往决定着6位甚至7位数的大宗交易。“郝笛一到,我马上打款,价钱不是问题。”买卖两家都清楚,郝笛现在的酬金是成交价的10%。
青海、甘肃、宁夏、陕西……每年寒暑假,郝文敏都得带着儿子去淘宝、鉴宝。
一是一二是二,文物不说假话,郝笛也从不说假话,郝笛是鉴宝界有名的“铁包公”,这使他在圈子里既让人爱又遭人恨。
去年初,应一位大人物的邀请,郝文敏陪同儿子乘上了开往西北的列车。凌晨2点多,一个光头大汉轻轻拍醒了郝文敏,郝文敏心头一紧。“光头”带着他走进卧铺席,里面坐着4个面露凶光的黑大汉。
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家伙开口了:“我们哥几个已经被郝笛逼得快吃不上饭了,前面几次就算了,这次务必请他抬抬手,不然,你们的雇主也可能把我们‘做了’,这个是我们的一点意思。”黑大个指指地上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。“我试试吧,你也知道郝笛的脾气。”郝文敏回去推醒了儿子,不一会他又返回了卧铺,来去四个回合,郝笛说了,坚决不行。“如果郝笛答应,这次交易的7位数利润可以全部给他,留我们哥几个的性命,也留你们一家5口的性命,让郝笛掂量着办吧。”4个黑大汉怒目相对,硬座车厢里,几个打手也站起身,腰间露出明晃晃的刀子。“我不去了,这批货我不去看了。”到下一站,郝笛和父亲下车返回了天津,宁可不看也不说假话,这是郝笛最大的一次让步。
针鼻大的电锯痕
五大道一对下岗夫妻背着一包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展转找到郝笛,孩子要上大学了,学费得10万元,接连找了几个买家,最高的给5万,少的5000元。郝笛很快把东西分成三堆:“这件值35万元,那两堆不值钱,每堆值5万。”郝笛又给了他们3个联系方式:“告诉他们,说我看过了。”夫妻俩千恩万谢,郝笛一分钱不收:“你们不是收藏家,也不是文物贩。”事后,郝文敏埋怨儿子:“你怎么不花10万自己买下来,没看出来吗,他们其实就想要10万元钱。”郝笛说:“这种钱我永远不会挣。”
21岁的郝笛有着“中国考古第一大家”的美誉,他也是第一个敢用照片鉴宝的人,而且从未失过手。不久前,苏北山区一位农民给他寄来几张照片,他在自家院里打井时挖出了一个小铜盒。郝笛看了兴奋不已,接连说了几个“珍贵,太珍贵了。”原来那是只有记载没见实物的秦朝衡器。他拨通那位农民的电话:“你的东西太珍贵了,实在难以做价,再别给别人看了,那会很危险的。你去找某博物馆的吴馆长,说我看过了,他能给你300万。”
台湾故宫博物院一位专家也因此和他成了朋友,常常电邮些照片给他,让他帮助做鉴定。去年夏,这位专家领着大陆几位考古专家来找郝笛,这次他带来了一件高古玉方樽,他们都已看过了,只想让郝笛点下头。郝笛端详了一会,用他惯常的老练语气说:“没错,玉是高古玉,仿的,也不是现在仿的,是在民国时期,你拿去拍卖,别人也能当真的买。百密一疏,形制和纹饰我先不说,最明显的内壁上有一处电锯痕。”几人拿放大镜一瞧,果然有一处针鼻大小的电锯痕。
有关郝笛鉴宝的传奇在文物界传得神乎其神,有人说,他亲眼见过,一个被罩住的青铜鼎只露出针鼻大的小眼,郝笛竟能鉴出它的真伪。
秦皇祖父下人墓出土的殉葬炉灶,汉代的陶罐……两室一厅的郝笛家每面墙壁都摆着满满当当的博古架,地上堆满了铜镜、高古玉,墙上钉满青铜戈、剑……郝文敏说,郝笛的收藏共有一万多个品种,总数量超过15万件,这里仅是他收藏的1/10。太丰富了,一位日本汉学家看过郝笛的收藏,开出1亿多元人民币的天价要买:“这些收藏足可以建4个中型规模的博物馆。”郝笛说他的东西中很多并没有太高的经济价值,但如果现在不收藏保存起来,后人再想研究它时恐怕就找不到实物了。
桌上的铁盆里留着一个吃剩的包子,这天爸爸花2元钱给他买了顿午饭,郝笛刚吃过,现在刚睡了会,昨晚他在那台旧电脑前忙着写他的《中国古币大全》,又只睡了6个小时;卧室兼书房里只有一张长沙发,谁也说不清,他有多少年没睡过床了;多年来,郝笛简朴得近乎悭吝,父亲给他20元钱让他买双鞋,他花3元钱在地摊上买回两只形号不同的旅游鞋,左脚44码,右脚43码,那双鞋他一穿就是好几年;校服穿到拉不上拉链,对于生活,郝笛只有一个要求——越简单越好……指着桌上的6枚古钱,郝笛说那是他刚从一个日本汉学家手中收购来了,花了360万元人民币。坐在那堆古文物中,郝笛常常把弄着其中的一件,甚至一整天坐着不动,不说一句话。有些日韩的汉学家来拜访,每次和他们谈完话,郝笛都会沉闷好几天:“他们对中国古币的研究很多地方超过了我们……”
谁也说不清,在这个外人看来还是个大孩子的心里,有着怎样丰富的世界。有人说,对文物他生来就有种使命感;有人说,他生下来就已是个5000岁的老人。<!--Element not supported - Type: 8 Name: #comment--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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