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：展销会上，厂长们的丑态把德国人吓坏了

80年代末，德国人终于打进了已经被日本人捷足先登的中国大陆市场，在美丽的中国海滨城市，隆重地举办了第一次机械设备展销会，德国派出了政府部长和巴伐利亚州州长带队光临，在开幕式上大讲两国友谊以及感情，这也是实话，面对红瓦绿树的海滨美景，面对随处可见的欧陆风情建筑，近百年了，站在这个曾经一手建立起来的前殖民地城市，德国官员们讲得很是动情。

　　我们政府也相当重视，除了由级别相当的政府官员们亲自接待陪同以外，还由各级政府经委牵头，组织各地县属国营工厂领导前来参观（当时没有私营工厂）。我当时在一个县级小城工作，有幸参加了这次盛会。称其为“盛会”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份：那高级别的开幕仪式，还有展会大门口漂亮的德国姑娘们，穿戴着巴伐利亚民族服饰，在震耳欲聋的奏乐声中载歌载舞，这一切，都使我们这些“土八路”厂长们目瞪口呆，咧着嘴只是傻笑。

　　展销会会期好几天，我们县的这个团队安排在海边一所部队疗养院，大家住在兵团级的贵宾套房，那时还没有太腐败，厂长们肚里油水也有限，吃着美味佳肴，赶着“洋集”，看着“洋妞”，那个惬意劲就别提了，那几天的感觉，给个神仙也不换。

　　我们这一次来，只有两个厂有任务，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家批到了计划，可以洽谈购买设备，计划经济嘛。而其余的唯一工作就是“赶洋集”，这一天，大家又在会场里说说笑笑地闲逛，发现一位德国老外在发纪念品，那是一次性的签字笔，很庄重的黑色笔杆，上面用中文、德文写着纪念性的文字。

　　大家围了上去，纷纷伸手索讨，一开始，德国老外很高兴，眉飞色舞地分发，不一会，人越来越多，被团团围在中心的德国老外接应不暇，笑容开始凝固，大家继续向里挤，一直把他挤到墙角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手，他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，把手中剩下的一小把笔扔了出去，轰的一声，人们掉头冲向笔的落地处，横滚竖爬地抢夺地下的笔，有些人被挤倒了，发出了“国骂”，抢到了笔的兴高采烈，大声互相交流着战果，全然不顾周围老外们惊愕的目光聚焦??在洋人面前出尽洋相的厂长大人们！

　　这个过程我始终是旁观者，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丢掉倍受批判的“小资产阶级”自尊心，总是把个人的“面子”看的太重，为此吃过“老鼻子多”的亏了，比方说，当小工人时，大家都去偷嘴吃，（我们厂里到处都是好吃的），只有我不偷，有时早上起晚了没吃上饭，上午饿得泛酸水，也不好意思去偷吃，但是非常欢迎同志们偷回来分给我吃。

　　就象这次的签字笔，如果老外送给我，我会很高兴地道声“Thankyouverymuch!"，但是要我伸着手恬着脸去要，我绝对做不到。人类的语言不同，表情却是相通的，作为旁观者，我目视着德国人的表情：从兴奋，到尴尬，到诧异，直到出现在嘴角的鄙视。??我的心也随着由高兴，到尴尬，到难过，直到血液涌上了脸！??之后是深深的悲哀：中国人的人格今天被丢尽了！至今，那大高个老外的表情还清楚地印在我脑子里，还有旁边那些看傻了眼的巴伐利亚姑娘......。

　　中午，坐在摆满丰盛饭菜的圆桌旁，大家纷纷讨论上午的感想，一位厂长委屈地说：老外把笔正巧扔到了他的脚上，他却一支也没抢到：一群人扑到他脚下，他不仅弯不下腰，还差一点被hao倒！（hao：方言，拔的意思）。我那天中午没有了食欲，在座都是老领导，年龄资历都比我高，没有我说三道四的资格，我还是忍不住对大家笑着说：今天老外如果扔一把火柴棒，大家抢不抢？有人说：火柴谁稀罕！我说看来我们还是太穷了，穷到一支笔都“稀罕”，为了一支笔，就“人穷志短”了。我们经委主任接过话题讲了几句，希望大家注意“国际影响”等等，他是老大学生，什么道理不明白？面对一群“土八路”国营厂长们，又能如何？

　　我也有一支那样的笔和一个本子，是当时听讲座得到的，本子纸质很好，有点像现在的复印纸，一直还保存着，笔已经用完了，虽说是一次性的，也用了一年多。每当看到这些东西，当时的尴尬场面立刻浮现在眼前，心里想：现在扔一把笔，厂长们肯定不会趴下抢了。时代在前进，经济在发展，国人的素质也应该在提高，但愿那样的尴尬，永远不要再发生在我们面前。